这几天，我的不少朋友都在讨论抖音逆袭快手的新闻。从去年九月开始，抖音在App Store的下载量就开始持续走高，目前，它已牢牢压制住了快手的“一哥”地位。
快手抖音均有很强的网络外部性
本来，一件新产品战胜一件老产品，一个新企业战胜一个老企业，都是市场经济的常态，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。但我的朋友里有不少学过一些经济学，有时候知识多了，反而会困惑。他们想不明白，不是都说当企业存在网络外部性的时候就容易圈定用户、阻止竞争吗?怎么快手这种拥有很强网络外部性的企业。说被超越就被超越了?
我想，这个问题还需要从网络外部性的概念说起。
所谓网络外部性，通俗地讲，就是人们对一件产品的评价会随着这种产品的使用者数量而变化。一个典型的例子是电话。如果世界上只有一部电话，那么这个电话显然是无用的，因为你即使拥有了这部电话，至多也只能将其作为收藏品，而不能获得任何实际的使用价值。只有当世界上使用电话的人越多时，电话的价值才会越大。
▲抖音官网界面截图
在学理上，网络外部性可以分为直接网络外部性和间接网络外部性。前者指的是产品使用者数量对人们使用效用的直接影响，而后者指的则是产品使用者数量对人们使用效用的间接影响，例如当使用电话的人多了后，政府才会加大电信基础设施的投入，这也会进一步让使用电话的效用提升。
根据定义，很容易知道，对于拥有网络外部性的企业，用户数量本身就会成为其竞争优势。试想，如果现在有两个电信网络竞争，一个网络是老的，拥有上亿用户;而另一个网络是新的，只有几千用户，那么新进入者会选择哪一个呢?一般来说，都会选择那个老的电话网络，因为在这个网络中，他更有可能找到需要通话的亲朋好友，并且这种成熟网络的基础设施、售后服务都会相对好一些。
显然，像快手、抖音这样的短视频产品是具有很强的网络外部性的。如果朋友圈里都没人玩这些app，那么我们应该也不会去玩;而如果朋友圈里所有人都在玩，那么我们也会很容易迷上这些app。那么，这些产品会不会因为有了网络外部性，而先天具有了垄断市场、锁定消费者的力量呢?这一点，事实已经给出了答案——不能!
平台企业并非不可超越
那是理论错了吗?在我看来，理论本身并没有错，认为网络外部性必然会带来垄断的朋友，只是错误理解了理论的含义。
诚然，网络外部性说明，当企业拥有了大量用户后，会更容易吸引、黏住用户。但反过来，它也说明，一旦企业出现了客户流失，这种效应就会是雪崩式的。
▲快手官网界面截图
逻辑很简单，由于网络外部性的存在，一旦一个客户流失了，其他客户的评价也会降低，从而出现新的客户流失……这种效应意味着，对于新进入的企业，即使面临具有强大网络外部性的在位者，成功逆袭也并不是不可能，只要通过差异化、质量提升等策略吸引一部分用户、打开一个市场的缺口，它们就可能长驱直入。
在快手和抖音的案例中，抖音就是采用了差异化战略，瞄准城市人口的需求设计产品，和快手的定位有所区分，从而成功争得了用户，最终实现了逆袭。
有句话说：“当你爱上了一个人后，你就同时拥有了铠甲和软肋”。套用这句话，我们也可以说“当一个企业的产品拥有了网络外部性后，它也将同时拥有铠甲和软肋。”一个企业可以通过网络外部性快速成长，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可以依靠网络外部性长生不灭，一不留神，家门口的竞争者就会闯进来，抢走他们努力打下的江山。
明白这个道理，对于我们理解当前的经济形势很重要。最近十多年来，平台模式正在迅速崛起，很多平台企业用很短的时间就成长为了巨头。这种成长的速度让很多人感到恐惧，认为这些平台将会成为不可战胜的垄断者，从而压榨竞争对手、盘剥消费者。而支持这种忧虑的一个理由，是平台企业拥有巨大的网络外部性(或者更确切说，跨边网络外部性)，从而可以构筑起无法逾越的进入壁垒。
通过以上的分析，我们可以看到，事实上这种忧虑可能是不必要的。平台并不会消灭竞争，相反，它可能会让竞争更加激烈。不错，一些互联网企业现在已经长成了巨头，但是如果我们回顾一下其上位史，就不难看到它们曾经的对手，其实也是平台，也有巨大的网络外部性。而今天，这些企业又在哪儿?
□陈永伟(《比较》经济研究中心研究部主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