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锋网络 > 资讯 > 正文
2014-06-08 18:51 来源:先锋网络

上海解放后第一大案:康平路1号凶杀案

  1949年冬,上海解放不久,社会尚未真正安定下来,一些国民党潜伏下来的特务、军政人员,伺机而动,妄图制造一些大案来破坏人民政府的威信;有的反动分子则策划对留在上海的工商界人士下手,企图抢掠一批财物供自己挥霍或再逃往香港和台湾。

  两个黑影出现在康平路

  11月下旬的一天晚上,天气特别寒冷。一高一矮两个人来到康平路1号——一幢花园洋房的门口,揿了揿门铃,随后,一前一后走进客厅。这时,屋里一家人正饭后围炉取暖,看到两个身穿中国人民解放军服装,头戴军帽,佩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字样的胸标的不速之客的突然到来,使家里人都很愕然。只见那个矮个子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名片,递给女主人,那名片上印着“公安局侦察员——吉英民”字样。并以调查一件案子为由,要求与主人李祖夔谈话。不巧,李祖夔尚未回来。矮个子表示,那就等一等。不一会儿,李祖夔回来了,矮个把自己的名片交给李,并向李说明了来意,李打量了一下来客,说:“当然可以,请到隔壁书房坐。”矮个子环视了一下,故作神秘地说:“是件机密案子,还是到楼上谈吧!”同时,他对同来的高个子说:“你陪大家坐一会。”说着不容主人推辞,率先登楼,主人亦相随登楼。他们上楼后,即将楼上主人的继女请下楼来。

  楼下,高个子坐在沙发上和这一家人无拘无束地漫谈着。

 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,仍然听不到楼上动静,主妇有些不安,即命侍者送两杯茶上楼去,当即被高个子制止,他并走到楼梯口对楼上嘁道:“吉组长,完了吗?”稍停,矮个子突然从楼上掷下一支鸦片烟枪,并厉声对楼下高个子说:“好好问问他们,烟土藏在什么地方?”楼下高个子立即拉下面孔,将弹夹装进手枪枪膛,凶相毕露地对众人说:“都不要动,快说!”楼下一家人面对这黑森森的枪口,一个个被吓得目瞪口呆,也预感到即将降临的不幸。大约又过了20多分钟,楼上矮个子提着皮包匆匆下楼,并命令楼下高个子:“看着他们,我回局去报告。”说着径直打开大门,扬长而去。楼下高个子随即一面喊着:“吉组长!”一面急速夺门而出……

  “上海县知事”被害

  待二高一矮两个来访者走后,家人匆忙上楼,打开主人卧室,室内的景象。顿时使全家人大吃一惊。这时,整个房间内有一种浓烈的氯仿气味,主人双手被歹徒缚着侧卧在床上,脸上罩着一大块厚厚的纱布,口鼻问堵塞着一大块饱蘸氯仿的药棉,人已气绝身亡。家人和侍者七手八脚松开绑绳并进行急救,但终因中毒太深,窒息已久而难以挽救了。

  这是上海解放后发生的第一件社会大案,更由于罪犯身穿中国人民解放军制服,冒用公安人员身份实施犯罪计划,因此该案的政治性质就显得格外严重。案发后,当时任上海市市长的陈毅曾下达指示,要求限期破案,迅速揭露坏人的真实面目,严惩凶手,决不允许坏人破坏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崇高声誉。

  市公安局刑侦科接到报警后,立即派员赶赴现场勘察。在现场,死者面色苍白,僵卧床上;床旁五斗橱的两只抽屉及橱门皆被撬开(根据女主人称,橱抽屉内存放有平常佩带的金饰及现金若干,未遇盗窃;窗前的书橱被翻得凌乱不堪,甚至一些线装书都被一页页的翻过;一只红木盒被遗弃在地,盒内原装有死者生前收藏的各种纪念银币200余枚,已被劫去,此外再无其他财物损失。I

  死者李祖夔,系上海一社会名流,生于1894年,青年时代曾随其叔父李征五(同盟会会员,参加上海光复之役)参加过辛亥革命。第二次直奉战争时,李祖夔奉孙中山先生之命,在驱逐军阀齐燮元的战争中出过大力。第二年孙中山大元帅莅临上海时曾当面赞扬李并合影留念。为此,李祖夔由李征五举荐出任上海县知事一职,时年仅29岁。上海县知事为当时除租界外上海的地方最高当局负责人。

  李祖夔平生最爱收藏文物字画,为上海屈指可数的几位古董收藏大家之一,其收藏物多为律缂丝与田黄印章。外界传说此人有“千黄百缂”(一千方田黄,一百幅缂丝),其实是夸大之词,但也为他日后遭劫埋下了祸根。抗日战争上海沦陷期间,有一日本富商曾劝诱李将收藏品献于日方,被其严词拒绝。

  李祖夔,1947年加入中国民主建国会,担任民建财务处长。他利用与社会上层人物的交往,为民建组织的创立与经费筹划做了不少有益的工作,是黄炎培先生的挚友之一。李的三妹李秋君(解放后任上海市一、二、三届人大代表),乃一女画家,与何香凝先生相熟。解放前夕,何香凝在上海,曾居住在石门二路李宅。受其影响,李祖夔对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主张有所了解。从19'48年起,李祖夔曾多次与中共地下党上海主要负责人刘长胜、刘晓同志有过接触,思想上有很大的转变。1949年国民党从上海溃逃时,当时的国民党立法委员王新衡曾力劝李祖夔一起赴台湾或香港,他拒不从命,相反他还安慰自己的亲友不用害怕共产党,因为他心里是很明白的。

  由于李祖夔精于经营,故有人背后送他一个绰号,叫“老犹太”。殊不知,就是这个绰号,竟使他招来杀身之祸,命丧黄泉。

  公安人员经过现场的仔细勘察、分析后认为,死者生前并未树宿敌,不可能是仇杀;种种迹象显示这是一起有预谋有准备的盗窃杀人案。从犯罪手段来看,罪犯制作了冒充公安人员的名片,使用了麻醉剂,现场未留下任何指纹等,说明罪犯是一个工于心计的智能犯罪者。但是,从他未能撬开橱门、抽屉等来看,却又表明他并非是精于此道的惯盗,很可能是流落在社会上的前反动政府军人所为。本案被劫的财物不多,估计他们短期内还可能继续作案。根据现场目击者的事后描述,刑侦科为这两个罪犯绘制了摹拟像,通报各公安机关注意协查。同时,通过对罪犯所持名片的技术鉴定,对各打字印誊社作广泛调查,对死者的社会关系进行必要的查访,以图发现有益的线索。

  寻找罪犯“吉英民”

  不久,在福州路上一家打字社找到了印有“吉英民”字样的拷贝纸,原文是申请市公安局发还某扣押物品的呈文。据这个打字社的职工回忆,来客是一个戴金丝边眼境,颇有派头的二十七八岁青年,此人长眉细目,自净面皮,高颧骨,尖下颌,有些瘪嘴,讲一口带江南口音的普通话。呈文最后署名人的姓名是匡立人。打字社对此人特征的描述,除了多一副眼镜外,其外貌完全符合受害人家属对主要罪犯特征的描述。由此可以断定。此人就是杀害李祖夔的主凶,同时,侦察员们对文中所出现的两个名字:吉英民,匡立人,进行推敲:吉匡,匡吉,难道此人姓周?

  可是,人流如潮的上海,到哪里去找这个“吉英民”和“匡立人”?

  未几,案情有了突破。常熟公安分局侦查员从最近的盗案报告中,发现一个单身上门抢劫作案人的特征颇似李案中的第二罪犯,即身高1.8米左右,方脸阔鼻,浓眉凸眼的高个子。

  这一情况的出现,证实了公安人员原先认定这两名罪犯在短期内将继续作案的推断。于是就以对此案为突破口,抓紧侦破。

  过了几天,在远离被盗现场的虹口区某旧货寄售商店,有一老妇求售一件昂贵的裘皮长袍。经理留店后报告了公安部门,当即请失主前去辨认,认出确系失物,于是对老妇进行秘密监控。在监控中,发现了她与罪犯接头,当场将该犯擒获。经李祖夔家人侧面辨认,确证果然是那天晚上在他们家楼下监视家人的那个高个子。可是该犯奸诈狡猾,态度蛮横,对其犯罪行为矢口抵赖,不作任何交代。公安人员从那个老妇身上打开了缺口,得知此人是他的一门远亲,姓邱。在沪居无定所,有时在她家食宿,有时又数日不归,经对该犯的衣服物品进行细致的搜查,发现了一封寄到淮海路某坊某号转给他的信件。当即按址前往搜查,发现此处是一间公寓底层房,两个窗子分别朝向南北两条弄口,并有前后门两面畅通,坐在室内即可详细地观察到弄内两面的动静。这真是一间狡兔之窟。可是,在公安人员来到时,室内的床铺、被褥和生活用品虽然依旧,却已人去屋空。经询问房主,房主只知道住客是去年秋天预付一年高额租金以后住进来的,对他的职业及日常行动并不了解,只见他常常包车进出,好像是个富商或洋行的高级职员。当请房主描述这个房客的面貌特征时,竟使侦查员为之惊喜不已。原来,此人就是李案的那个首犯。从租赁契约上的名字,得知此人叫周占平。这也证实了原来对吉英民、匡立人两个人名片与周字有关的推断。可是,这个狡猾的家伙,早在其同伙失风之后就逃之天天了。

  殡仪馆出现可疑目标

  案子没有破,丧事还得办。这一天,李祖夔的丧葬仪式在某殡仪馆举行。殡仪馆外,车马喧哗,大厅内摆满了挽幛花圈,吊唁的人络绎不绝。侦察员在吊唁人群中发现了一个青年的举止颇为可疑,他时而偷偷窥视着丧礼,时而逡巡于宾客之间。高度警觉的侦察人员怀疑他是一名窃贼,可是看他对李家丧仪的注意,却似乎又不是一般窃贼,随即决定对他进行监视。

  当天晚上,此人又出现在人流如潮的西藏路上,但见他时而伫立街头,时而踯躅观望,似乎在等某个人。不一会儿,他突然阔步走过西藏路口,走进了延安路上的一间茶室。火车厢座位里,已经坐着一位身穿列宁装、头戴干部帽的男子,室内灯光虽然昏暗,但透过此人架在鼻梁上的一副阔边太阳镜。侦查员一眼就认出了他颇似李案的首犯、正在缉捕中的周占平。他和那青年一面啜饮着咖啡,一面低声交谈。机不可失,跟踪的侦查员决定立即行动。

  “李先生,那笔帐还未结清哪,今天方便吗?”侦察员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
  周占平先是一惊,随即若无其事地否认道:“我不姓李,你们认错人了吧!”

  “大家看,这位先生竟欠了工钿想赖!”侦察员边说边走到他们身边,不由分说,就把两人拉起来,带到市公安局。

  在预审室里,周占平还想辩白,可是预审员不慌不忙地从卷宗里拿出一份打印有“吉英民”字样的文件,摆到他面前:“叫你什么好呢?吉英民,还是匡立人?”周占平一见到这份文件,立刻像触了电似的悚然一晾,半晌,颓然坐下,双手捧头,不发一语。

  在另一边,对那个可疑青年的审讯也在进行着。经过连夜突击审讯,终于弄清了案情:原来那个青年姓赵,父母早亡,依靠祖母替人倒马桶为生,一贯好吃懒做,结识周占平以后,走上了邪路。周的手枪、麻醉剂、刀凿绳索等犯罪工具,就是通过赵某藏匿的。周占平还经常邀请赵到茶室、饭店吃喝,然后就相伴到各住宅区闲逛。一天,他们走过康平路李祖夔的门前,周指着这幢房子说:“这家房子很漂亮。”赵某立即答道:“这家人我知道,姓李,人称‘老犹太’,非常富裕。”原来,周犯与赵某交往,正是为了探听抢劫对象。于是,周犯就开始了作案准备,并勾搭解放前就认识的邱某,开始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抢劫杀人的罪恶活动。

  案子又起波澜

  在案情已全部弄清,主犯和从犯都已落网,公安人员着手写报告的时候,市公安局那位预审的负责人却依然整天地对周犯进行审讯,摸清了许多情况。周占平原系国民党黄埔军校毕业生,曾受过专门的特务训练。后来,周占平在国民党军队后勤部门担任一名军官,南京解放前,他的上司派他来沪提运一批物资去广州,周变卖了这批物资中饱私囊,留在了上海。他拿着这一大笔赃款,遂于解放后租住了淮海路某坊的公寓住宅,过着挥金如土的阔绰生活;但坐吃山空,终于走上了犯罪的道路。而康平路1号作案所得,使他大所失望。他派赵某去探听李家的丧仪,是为了对李家伺机再次作案。

  周占平盗窃杀人案移送法院后不久,突然又起波澜。原来周犯在一起民事诉讼出庭作证时,趁机逃走了。

  接到法院的紧急报告后,公安人员迅速研究追捕行动,市公安局预审组组长胸有成竹地指出了周犯有可能去的地方。根据他的建议,侦查人员兵分两路,一路去浙江慈溪,一路去苏州木渎。当天晚上去苏州的一路在当地公安局同志的带领下,敲开一户人家的房门时,蜷缩在床上的周犯不得不再次束手就擒。原来,在预审中,这位组长通过和周犯的谈话,已全面掌握了周犯的一切社会关系,因而在周犯逃脱以后,能够迅速判断周犯可能的去处。当周犯被戴上手铐时,既痛苦又无可奈何地向公安人员表示:“我佩服你们的神速!”

  (摘自《上海解放初期的社会改造》,中共上海市委党史研究室上海市档案馆编,中共党史出版社1999年3月)